左於

斷章 網站介紹／曲目介紹


　　今天晚上受友人之邀赴兩廳院廣場看雲門舞集《斷章》的戶外公演，雖然先前對它一無所知
，甚至連簡介都太過曖昧少言，憑著對雲門的信任依然出發了，而它也確實沒有令我失望。這麼
說吧，如果現代舞有時代、有劇情，那麼它是一部發生在你我身邊的法國浪漫小品，有情緒、有
躁動、有小聰明也有美，如同異想世界的艾蜜莉一般。


　　「斷章，原名Oculus ，拉丁文原義是「眼睛」；或指眼狀窗孔，一如羅馬萬神殿大圓穹頂
毫無遮蓋的圓窗口。」

　　斷章／Oculus ，看似不相關的兩個詞語，我們要選擇由哪個面向來切入此作？由「斷章」
兩字我們往往很容易接著聯想到取義，但斷章取義四字如何來詮釋此作精神？人與人之間無論愛
恨，總有許多無法通透的表達和接收，情感既然無法成為約定俗成的符號，自會有無限歪曲的轉
譯和誤讀，就算彼此之間隔著只是一層清玻璃，我們依然無法將窗框移去。斷章取義是人的行動
中之理所當然，端視發生的次數情節多寡而已。

　　但是若單就斷章來分析而捨去取義兩字看似理所當然的尾隨，是否就能詮釋整個人生為一中
斷的章節？我想是的，生命永遠是陡然中斷的故事，其情節完整與否完全視運氣而定，有人的故
事能夠很完整、有人的故事未完。不過，如果僅僅取某人生命歷程的一部份來作為劇本，這個劇
本必定會是分明的，因為世間的相識已太多，糾纏疲累只有選擇能造成美。你的尷尬、我的發癢
，再度重逢，什麼時候成為故事就恰好適合把它斷章。

　　Oculus ，眼睛。我解之為觀看並且就不探討它作為眼形孔洞的部份了，不知為何，總覺太
牽強矯情。大部分的觀看是用來決定舉措，此時它不是接收，反而是一種間接的表達。觀看，無
論是狹義的視覺或是廣義的感知都建構了人的互動方向。


　　舞是由大樹下群聚眾人和一顆白晃晃宛如明月的氣球開始的。他們的衣著是厚重而美麗的量
體，這些人不似在嚴肅的計畫著什麼，我卻也無法感受他們的內心情緒。這個場景忽然像說完故
事似的，隨著氣球的昇空，一哄而散。

　　但其實故事才正要開始。

　　我不知道該怎麼述說一場舞蹈才能使你們了解我所表達，雖然親臨現場可能是比較好的作法
，但是既已如此我盡量試著重現它才攙入自己的想法吧。

　　劇首林懷民先生說的尷尬實可作為貫串整支舞的軸心。扭動、轉動、抖動、跳動在作品中大
量出現，由視覺效果僅著底褲的男女舞者始，詭奇的表情和相對細微的肢體表現，使得觀眾羞赧
不自在卻又不得不受吸引。其中值得一提的是舞者的獨舞，太久了，久得太令人不舒服了，太令
人想起自身最陰微的進退維谷和難堪過後的獨自嘻笑。結束了獨舞，舞者們的翻倒、再翻倒動作
相當程度的釋放了細微動作所帶來的無形壓力，肉體的摔跌翻滾有如麵糰，有時候是必經的過程
，常常聽人說「會哭了就好、會罵人就好。」也許像這場跌落一樣，就是傷害後無可奈何的讓步
吧。

　　時序遞進，舞者也換上了鮮麗的服色。飄飄的洋裝穿在女舞者身上煞是好看，整個場景卻是
膽怯而緊繃，所有角色弓緊著背用手絞住衣角，肌肉賁起用身體寫下對生命的驚懼，佝僂著的他
們，顯現出心中那頭未進化的猿。可惜的是原始本能無分進化，渴愛的情緒困難但絕對必須，舞
者開始顯露絕妙的步法，演出男女之間的推拉。這裡的表現極為可愛，所有人或走或停，腳底下
都像裝了小彈簧似的，在舞台上扮演亂撞的小鹿；而精準落下似乎也有跡可循的，恍若要在無論
具有彈性與否的柔軟心臟踩出寫著「記得我」的凹洞來－－暫時傷害妳也無妨，我要給的是長久
的融合。

　　於是猿們頓時進化，跳起了美麗的雙人大舞。


　　漫天飛舞的黃葉，讓我們不承認這個場景是秋天也不行，人類不再只是龜縮，大張的肢體是
這場景的主要語言，充斥著拉伸、定格、搖晃，一切較為社會性的美在成熟之後發動，雖然謹小
的轉跳依然存在，但份量已經較能讓人安然接受那是世界上必要有的愁苦煩懊的份量了。大開大
闔之後，人們不再內向卻轉為縱放，那又是另一極端了，我們開始吶喊，不管有聲無聲自己認為
那是自己對世界傳遞的權利，我們開始自私，同時自卑而自大自私，不顧別人、不顧不可違逆的
時間。

　　再過來，人們被自以為是層層覆蓋。身著長大衣的舞者做起抽搐竊笑來已經不若先前靈活，
顫動變得虛弱，即便是最難堪的情緒都看來模糊，但我們仍想要愛。讓我們禱告，讓我們一起吹
一顆名喚愛的鮮紅色汽球。而愛吹飽了之後要守住嗎？曾經擁有就好，世上沒有什麼不是曾經擁
有，吐去它又何妨，彆扭已經好久不再傷我們了。所以飄在人們身後的不是人們不明顯童年擁有
的多色汽球，是人們的靈魂。當跳舞、當走動，靈魂仍會盈盈彩彩在身後晃動。

　　然後放手，回到原點。
　　從前從前有一個故事，那是發生在這街邊樹下的事……。



附記：
　　原來小時看過極喜愛的作品《西風的話》竟也是伍國柱先生的作品，六七年前的事了直至現
在還對台上電風扇軋軋轉動的場景印象深刻。


附記：
　　舞台和錄影作品的優劣感官探討，待寫。


附記：
　　常掛在人口中的「看什麼不重要，跟誰看才重要」若是換成「跟誰看不重要、看什麼才重要
」似乎也完全說得通。